1984年,赖翠玲在中国医科大学附属一院实习时,结识了在那里进修的黑人留学生卡马拉先生。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位有着对事业、理想执着追求,有着坚强性格、乐观生活态度的非洲黑人会成为她一生中第一个向她求婚的男人;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嫁到黑非洲……
走出机舱,一股热浪袭来,微风吹过,呵,这是大西洋的风,我来了,几内亚!黑非洲!1988年12月27日晚9时30分,我终于踏上了几内亚的土地,四年的梦幻,终于变成现实。
我们走出了机场,外面挤满了迎接我的人。
“您好,欢迎您来!”欢迎声不绝于耳。
人们争先恐后地和我拥抱亲吻,一个人,两个人,三个人……每人亲四次,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亲得我晕头转向,我在穿戴得花花绿绿的人群中有如穿梭。
“哎呀,我满脸都是唾液。”直到我坐在小轿车里才松了一口气。
小轿车平稳地行驶着,借着灯光,看见路边稀稀拉拉走着几个乌黑的行人,路两旁密密麻麻地挤着一间间、一排排参差不齐的矮小房子,这就是令我耳目一新的黑非洲——几内亚!
车行驶了三十分钟后停在一幢六层高的公寓前。我们下车后上了四楼(按中国人习惯为五楼)。
“到了,这就是我们的家。”
走进卧室,迎面见到桌子上我们的合影正望着我笑。它仿佛在说:欢迎你,赖翠玲小姐。
一转眼,来非洲已经好几个月了。这天早晨,卡马拉的弟弟塞古一见我便说:
“玲,妈妈来了。”
“真的?”我一阵惊喜,怀着丑媳妇总要见翁婆的心情去见妈妈,到了妈妈的睡房门口,还用手捋捋头发。
“妈妈,打拿地(早上好)?”我忐忑不安地用马宁加语说。
“啊?!打拿西地(早上好)!”妈妈先有点惊愕,继而笑咪咪地打量着我。
“依尼厄(谢谢)。”我也观察着她的反应,妈妈五十多岁,瘦长身材,瓜子脸,掉了两个下门牙。妈妈的每一个表情都牵动着我的神经。
“哈哈,太好了,太好了。”她拉拉我的手,我才如梦初醒地想起还没有作交吻礼,忙伸过头去亲妈妈三次。这时,我紧张的神经才松弛下来: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。
“她说你很可爱,像十五六岁的小女孩。”卡马拉高兴地说。
“谢谢妈妈!”我如释重负。
妈妈已经来了三天,看样子,她很喜欢我。今天她吩咐工人把鱼洗好,然后教我做马林凯菜。
妈妈站炉台前,将鱼一块块放在油锅里炸,然后拿着西红柿酱说:“这是塔玛剃地。”又指着酱油片说,“西格利西。”完了,她问我中文是怎么讲?
“西红柿酱。”我一字一句地发音。
“西阿西将。”妈妈也跟着一字一句念。
“酱油片。”我又说。
“将右扁。”
“不,西红柿酱,酱油片。”我纠正道。
“布,西阿西将,将右扁。”妈妈咬着舌头很认真地纠正说。
我们不由相视而笑,后来一看,糟糕:鱼都炸焦了!
不过,菜做完后,我们还是围着盛满饭菜的大盆,吃得不亦乐乎!
自从妈妈等人来后,家里吃饭的人剧增,先将小电饭锅改成大电饭锅,每顿要做饭二次,后来还要做饭三次。
那些来的客人,一说“我肚子饿了”,你就要盛饭给他吃,否则会将你的名声败坏。难怪有些贫穷的家庭,一见客人来,就把饭藏在床底下,等客人走后再拿出来吃。
今天,卡马拉的小妹妹沙达又背着一岁半的男孩来家里住。家里一下子由三个人增加到七个人。小孩的哭叫声,大人的说笑声接连不断,家失去了原来的宁静,我再也不能安静地看书学习了。
吃午饭时,她们用饭盒盛满饭菜,然后小咪咪、鲍比、沙达和妈妈围坐在地席上,津津有味地用手抓饭吃。咪咪还不时用抓饭的手擦去流下的鼻涕。
我准备去吃饭时,他们早已用餐完毕,我拿起水瓢正要打水洗碗,却见水瓢上沾满了棕榈油迹,原来他们就用水瓢盛生水喝。望着那黄色的棕榈油唇迹,我一阵反胃,再也没有食欲。
我回到卧房,对着那个“忍”字直喘气,心想,难怪那些惯用刀叉吃饭的欧洲女子婚后不到五年,纷纷离几回国。
不久,我们爆发了一次令人十分不快的争吵。
下午,难得有机会两人呆在一起,我们坐在阳台上;我高兴地说:“今天我看见……”
“我不感兴趣这些无聊的事……”他打断我的话。
我愣了一下,继而非常失望地说:“你再也不爱我了!”
“我不爱你?”他也惊愣地望着我。
“是的,以前不管怎样忙,你都抽时间陪我。可现在,你白天上班,塞古也上班,只有我一人在家,眼巴巴盼着你回来,可我一说话,你就用‘不感兴趣’来打断我,你开始厌烦我,不再爱我了!”
“我不爱你?我不爱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千辛万苦地把你接到这里来?我不爱你,为什么要天天早起晚归地拼命挣钱?为了什么?还不是为了这个家!你有没有想过,你明年回国、要花钱;我们有了孩子,要花钱;我们办医院,要花钱。每天,上午我要忙医院的事,下午要忙公司的事,到家了还要想着煤气用完没有……哪有时间和你谈那些鸡毛蒜皮的事?难道天天坐在家里陪着你,手拉手,一起吃蛋糕,然后亲亲脸才是真正的爱?”说着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。
“你是我的丈夫,你就要陪我!”
“你太不懂事啦,唉!”他摇摇头叹了口气。
“是的,你开始厌烦我了。”我好伤心。
夜深了,我躺在床上,难以入眠,思前想后,总有一种被旧观念欺骗了的感觉。从小就被灌输了“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”的观点,以为大了,结了婚,那张结婚证就是幸福的保证,而没想到幸福是要付出代价和牺牲的。
谁都希望找到一个好丈夫,好妻子,却没有想到自己首先要当个好妻子,好丈夫。平心而论,我并不是称职的贤妻,我曾幻想单凭爱情就能创造辉煌、获得幸福,完全忽略了女人在创造辉煌、获得幸福时的付出,这其中就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和辛苦操劳的家务……
鲁迅说得对:“人必生活着,爱才有所附丽!”
清晨,我一早起床,做早餐弄热水,一切准备就绪,便叫卡马拉起床。
“今天你这么勤快?”看见餐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餐,卡马拉喜出望外。
“从今天开始,我要做一个好妻子。”我信心十足地说。
摘自《嫁到黑非洲》
作者:赖翠玲
中国文学出版社出版